所谓缘起,就是向读者交待一下自己写一篇文章的起因或背景。其实我写的每一篇博文,都是有着"缘起"的。总是为着某种触动,或不平则鸣,或有感而发。这些"缘起"有的已在文章中有所交待,有的则并未明说。拿笔者的"五月南风粽箬香"一文来说,这是一篇挨"砖"较多的文章。写作本文的初衷其实非常简单:缘于一次朋友聚会,把酒谈天之际,有友人很执着地问,文怀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?到底多少岁呢?等等。
由此笔者联想到,在当今中国,很多的人、事、数字,我们当然追求真实、且有权利获知这个真实。然而这个"真实"的获得,在现实中往往是"不可能的任务"。"真实"难以获知的原因,或因出自我国特定、特殊的历史年代,或因出于对社会安定和谐的考虑。如果仅据现有的只言片语,你硬让我相信:你说的是真实的。那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:我不相信!因为"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"。于是有了上篇小文。
解人切莫学"黑嘴"
啰嗦了一下过往,请读者见谅。吸取教训,下面交待一下写作本文的"缘起"。
闲读"毛泽东诗词",发现注解颇多,且常有争议、甚至不实的注解间杂其中。这其中还不包括"文革"期间那些过"左"、过于"革命"的溢美注解。有些错误是如此得离奇,以致毛泽东本人不得不亲自出面予以纠正。从1957年《诗刊》正式刊发"毛泽东诗词十八首"为始,至1966年"文革"开始。十年间注家之多,比之《诗经》《唐诗三百首》并不逊色。这其中大家者当推郭沫若、臧克家等。
由此,笔者想到"好为人师""好做解人"者,除了老师之外,恐怕就属编辑记者了。例如,当中共"某某大"开完之后,立刻便会有"某某大报告新名词解读"之类的文章见诸报端;而经济学家对于经济发展形势的判断,编辑记者往往也要重新"反刍"一下,给读者作个解读;更多的是对于上市公司公告的解读。
这些解读,读者是需要的,但也正因为这样,他们对这些解读的真实度的要求是非常高的,因为要借以指导他们的工作、生活。然而事实上,这些解读的真实程度到底如何,恐怕只有天知道了。例如,对同一份上市公司公告的解读,我们常常见到由于作者立场不同,而读者看到相反的结论。而更为著名的政策解读,当属"百花齐放,百家争鸣"了,几乎凡是听信了这一解读的,到"事情正在起变化"时,全都欲哭无泪,这之间巨大的红黑逆转,前后不到一年时间。
因此笔者体会到:做解人难,宜慎做解人!如因种种原因不得不做解人,也一定要心中时时不忘"责任""正义"二词,切莫学"黑嘴"之流。那时,即使你解错了,也要心中无愧方好。
与水斗争 其乐无穷
闲话似乎说得太多了,现在马上言归正传。先照抄毛泽东词《水调歌头·游泳》如下:
才饮长沙水,又食武昌鱼。万里长江横渡,极目楚天舒。不管风吹浪打,胜似闲庭信步,今日得宽余。子在川上曰:逝者如斯夫!
风樯动,龟蛇静,起宏图。一桥飞架,南北天堑变通途。更立西江石壁,截断巫山云雨,高峡出平湖。神女应无恙,当惊世界殊。
如果说什么运动是伴随毛泽东一生的,那必是"游泳"无疑。在毛泽东诗词中以游泳为题材或提到游泳的,有很多。这是因为毛泽东坚信"未有力不足以举天下之烦,气不足以练天下之苦,性情不足以扶持天下之一偏,而可以大有为者也"(语出毛泽东读书笔记)。
然而,作了一国之主后的毛泽东,是不能随便于"浪遏飞舟"中"到中流击水"的。例如,1957年7月,毛泽东很想在三峡游泳,就特别拍电报请示中央:拟7月24日到重庆,25日乘船东下,看三峡。如果峡间确能下水,则下水过三峡,或只游三峡间有把握之一个峡(《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》第6册535页)。事后中央根据调查和试水的情况,没有同意毛泽东的这个游泳请求。这对于小时候习惯于在大江大河中游泳的毛泽东来说,不能不说是一件憾事。
由此可见,毛泽东是格外珍惜每一次在自然界中游泳的机会的,毕竟这才最能体现"与天斗争,其乐无穷;与地斗争,其乐无穷;与人斗争,其乐无穷!"的风度与境界。而对毛泽东本人来说,似乎还应该加上"与水斗争,其乐无穷"一条。这"其乐无穷"的一天就出现在1956年6月1日,那天,毛泽东从武昌开始游过长江,到达汉口;3日,又从汉阳开始,穿过武汉长江大桥桥洞游到武昌;4日,又从汉阳游到武昌。连游三次,足见毛泽东的喜悦与兴致。本词就是在第一次游完之后写成的。需要说明的是,当时的武汉长江大桥还未完全建成,该桥自1955年9月1日兴建,至1957年10月13日全部建成通车。这一点可以通过"毛泽东在武汉畅游长江"的照片中看出来。
录赠黄炎培、周世钊
写成之后,毛泽东于当年的12月4日、5日,在分别给黄炎培、周世钊的复信中,将此词录赠给他们,以答其"历次赠诗的雅意"。当时信中的题目均为《水调歌头·长江》,而且均抄错了一个字:将"夫"字写成了"乎"字。事后毛泽东又于12月16日,再次致信黄炎培,特别指出了这个错字。然而此词可能已经流传。所以后来1957年在致《诗刊》的信中,指出发表这十八首诗词,"可为已经传抄的几首诗改正错字",当有所本。另外,在《诗刊》发表时,毛泽东又将题改为《水调歌头·游泳》。
该词发表后,黄炎培曾提出过两处宜修改的地方,一是将"高峡出平湖"的"高峡"改为"三峡",而毛泽东认为"截断巫山云雨"似已有"三峡"之意,以不改为宜;一是建议将"极目楚天舒"中"舒"字改为"阔",毛泽东以"那些东西,既已发表,不改也可"为由谢绝。并且说"游长江二小时飘三十多公里才达彼岸,可见水流之急。都是仰游的,故用'极目楚天舒'为宜"。(以上内容均见于《建国以来毛泽东文稿》第6册)
“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"如何断句
本诗虽然运用了较多典故,但对于具有高中以上文化程度的人,理解起来并不太难。但即便如此,"伟大领袖"的诗词一经发表,便注家云起。其中不乏"眼毒"之人。王迅川指出:"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"为十一字句,这句用上四下七或上六下五,俱与词谱相合。在《毛主席诗词十八首讲解》中所刊载的为上四下七句法,这是否与毛主席原稿相符,不得而知。但"南北"二字连上再作小停顿,成为上六下五,于义更显,上下文气也似乎更畅。(见《语文学习》1959年第2期)
应该说,这是我见到的关于这首词注解中最有水平的一个。如果说到毛泽东的原稿,在给黄炎培的信中,这句话是上四下七句法,而在给周世钊的信中,这句话是上六下五句法。可见毛泽东本人对于是上四下七好,还是上六下五好,也是有着"推敲"的困惑的。如果1957年臧克家(时任《诗刊》总编)对毛泽东说出王迅川的那番话,估计老人家是会选择上六下五的。
"应无恙"之争
其他较有价值的还有肖涤非与周振甫的争议。对于"神女应无恙,当惊世界殊"中"应无恙"三字,周振甫解为"应该好好的,即应该仍旧是那个样子"(周振甫著《毛主席诗词浅释》)。
而肖涤非认为,"应"不能简单生硬地解作"应该",而是个料想的词儿,相当于"大概""大概是""大概要"。并举例:李白诗"高楼当此夜,叹息未应闲";杜甫诗"衰疾那能久?应无见汝期",又"名岂文章著,官应老病休";王维诗"宿世是词客,前身应画师";白居易诗"外人不见见应笑,天宝末年时世妆"。指出上面的"应"字,虽语气轻重微不同,但都是出于一种料度。(《山东大学学报》1959年第3期)
用典与倒装
值得一提的是,蔡仪在评价毛泽东《元旦》词的文章中,一上来就说"这首词很短,文字浅显,语句流畅,写得非常自然,没有旧诗词中常有的用事用典的地方,也没有新诗歌中常有的倒装和象征的笔法"(《文学知识》1958年第3期)。似乎告诉人们古典诗词不用典,新诗歌不用倒装句,就是好的。这未免就太武断了,用典也好,倒装也罢,好与不好,都要视具体的诗词而定。像李商隐、李贺的诗歌中用典极多,可人们仍然很喜爱。
我很想知道,如果蔡仪看了这首词又该作如何的评价。这首词上阕便用了"宁饮建业水,不食武昌鱼""子在川上曰,逝者如斯夫"两个典故,下阕又用了"巫山云雨"的典故,对于一首词来讲,三个典故不可谓不多,而按臧克家的注解,上阕的形式即为倒装。其实蔡仪的错误:将"用典"否定一切古诗词,将"倒装和象征"否定一切新诗歌。这种错误在我们的一些解读文章中也能经常见到,这就是以偏概全,将孩子与洗澡水一起泼掉了。
移民可"无恙"?
毛泽东在本词中反用"宁饮建业水,不食武昌鱼"的典故,改为"才饮长沙水,又食武昌鱼"。这个典故出自三国时吴国的童谣。据说孙皓从建业迁都武昌,人民反对迁都,便唱出了"宁饮建业水,不食武昌鱼"。这表达了人民故土难离的意思。
然而,想想我国自上世纪90年代开始的三峡工程,造成数以百万计的移民,不知他们走时是否唱着这支古老的歌谣。但由此也更佩服毛泽东的远见,他反用这个典故,明确地告诉了这些人民,他乡与故乡一样可爱,祖国到处都可爱!走笔至此,我也真诚地祝愿所有三峡移民,在与世人共同赞叹"世界殊"的同时,也同神女一样无恙、快乐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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